作者： 徐坤

【作品簡介】長篇敘事詩《伯德馬沃德》(又名《蓮花公主》)是印度大詩人加耶西的代表作。默利格·穆罕默德·加耶西(1493—1542)出生于印度北方邦加耶斯村的伊斯蘭教家庭，宗教信仰屬于印度伊斯蘭教的“蘇菲”派，但他不懷宗教偏見，主張平等和泛愛。加耶西一生作品據傳有21種之多，現僅發現三種。《最后的話》和《字母表詩》都在1000行左右，主要是以詩體的形式闡述他的宗教哲學思想。

長篇敘事詩《伯德馬沃德》共有600多節，每節18行，共1．1萬多行。全詩采用波斯的一種名叫門那斯比的詩體寫成。有的版本為便于讀者閱讀，以內容為中心分成58章，每章都加了小標題。長詩是在民間傳說的基礎上加工整理而成，主要講述了蓮花公主伯德馬沃蒂和王太子寶軍的愛情故事。

長詩的開頭起興部分首先歌頌真主，然后歌頌真主的使者先知，接著歌頌封建王公、師父，最后交待自己寫作的時間。進入正題之后便開始講述說，獅子國的蓮花公主伯德馬沃蒂長得美貌無比，傾國傾城。基道爾的王太子寶軍相貌英俊，他用重金從一商人手中買下一只從獅子國弄來的能說會道的鸚鵡，從鸚鵡嘴里知道了蓮花公主絕世的美貌。寶軍急欲求見。于是，他化裝成行者，夾在眾多的修行人中間，在鸚鵡的帶領下奔赴獅子國，克服了海上的風暴和重重艱難險阻，到達獅子國京城，在鸚鵡的撮合下，終于和公主見了面。剛一見到公主，寶軍就為她的絕色風姿所震驚，竟激動得昏厥過去。醒來后，公主已離去。寶軍追悔不已。他急于再見公主，于是率領眾多的修行人圍城。戰斗的結果，寶軍被捉，險些遭獅子國國王殺戮。這時，大神在暗中顯靈救他不死，并說服國王把公主嫁給了他。寶軍和公主于是結百年之好，過上了非常幸福美滿的生活。

寶軍的前妻龍女(納格姆蒂)此時卻在基道爾獨守空房，含悲忍淚，默默傾訴著一個被丈夫遺棄的女人的痛苦。她托飛鳥傳信，讓寶軍在行樂中憶起故國和家園。

寶軍帶領公主回國，一路又經過無數艱難險阻。一個心術不正的婆羅門杰登把王太子帶回美麗公主的消息告訴了德里地方的伊斯蘭教皇帝阿拉烏丁。阿拉烏丁派人索要公主，遭到拒絕后又派大兵來攻。寶軍奮起抵抗，經過8年鏖戰，難分勝負。于是雙方議和。可是阿拉烏丁背信棄義，用欺騙手段捉住寶軍，解回德里。公主又與將軍們設計將寶軍救回，并阻擊了前來追趕的阿拉烏丁一群人。回國之后，鄰國的一個國王想乘寶軍不在時搶走公主，寶軍與之大戰，結果寶軍和國王雙雙戰死。阿拉烏丁又兵臨城下，妄想劫持公主，但公主已經殉節自焚。

長詩的故事情節可以分為兩部分。從開始到寶軍帶回蓮花公主為一部分，余下為第二部分。詩人從民間流行的王子和鸚鵡的故事、獅子國取寶的故事、海島美女的故事以及國王搶劫美女之爭等等故事中選取了大量素材，通過豐富生動的想象而寫成了一部悲劇性的愛情故事詩。

《伯德馬沃德》，劉安武譯，部分章節載于《印度古代文學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出版。

【作品節選】

涼秋八月使人愁，

茫茫黑夜如何度?

夫君遠行樓凄涼，

床如毒蛇把我傷，

扶著床沿獨自眠，

眼裂心碎上黃泉。

電閃雷鳴使人驚，

離愁好似鬼索命。

暴風驟雨平地起，

淚珠猶似檐頭水。

四周一片水汪洋，

我像枯木快死亡。

雨季來臨草枯焦，

有水為何不來澆?

地上被水淹，

水天連一片。

思婦沉情海，

在向夫呼喚。

冬天晝短夜正長，

無邊苦痛實難忘。

思婦離愁如長夜，

好似油燈燃天亮。

清寒襲來身發抖，

如有夫君又何愁?

家家少婦理新裝，

我的容貌在夫旁。

狠心離去終不回，

夫回我容則同歸。

離愁似火燒我心，

點點滴滴成灰燼。

我的夫君不知情，

不知青春毀妾身。

黑蜂和烏鴉，

去告我夫君。

說我遭火焚。

黑煙熏你身。

公主從容理盛裝，

一死殉夫來成雙。

日落西山夜來臨，

明月無光夜昏沉。

手分頭發珍珠脫，

好似流星往下落。

頭上珍砂線一條，

猶如黑夜火光照。

原想百年有一天，

雙雙攜手離人間。

如今鴛鴦兩離分，

無你我自怎生存?

我將為你獻此身，

化成灰燼無遺恨。

好似撲燈蛾，

畢生守誓約，

萬事全都拋，

一死守貞操。

【作品鑒賞】這是一篇長篇愛情悲劇詩。全詩描述了寶軍和蓮花公主自由堅貞的美好愛情。男女主人公的悲劇帶有深刻的社會性，是社會上的邪惡勢力破壞了他們幸福美滿的愛情生活。與傳統模式中那種“棄婦”型的悲劇艷情詩比較起來，這首詩可以說是獲得了更深遠、更廣闊的社會意義。主人公反抗的對象，直接逼向了最高層的封建統治者。伊斯蘭教皇帝阿拉烏丁這個宗主國的統治者，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他專橫、殘暴、缺乏信義，是封建邪惡勢力的突出代表。而寶軍作為一個小國的王太子，卻敢于反抗阿拉烏丁的淫威，不畏強暴，奮勇抗爭，苦戰8年，終于逼和。寶軍作為封建統治階級中的一員卻能忠于愛情，為了獲得美好的愛情，雖九死一生而無怨無悔。他沖破七重海洋的障礙，才得以到達獅子國，見到蓮花公主。到達獅子國后，又險些被殺害，但他仍舊不屈不撓，為爭取到愛情而戰斗。他的毅力終于感動了天上的大神，導致神靈幫他得到了蓮花公主。對愛情的堅貞不屈，能發生在這樣一個王公貴族身上，的確是難能可貴的。

女主人公蓮花公主也是一個美麗、堅強、忠于愛情的角色。她成為寶軍之妻后，堅決不受阿拉烏丁的任何誘惑，為營救自己的丈夫作出了各種努力。在丈夫死后，她為了不落入阿拉烏丁的魔爪，也以身殉節，自焚而死。在蓮花公主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出印度古典文學中悉多式的女主角類型的影子。

在有些版本中，詩的最后增加了“尾聲”一節，對全詩作了一個總體說明，大意是說：詩人已經把這個故事給講完了，可有些人仍然不懂。詩人于是進一步闡明說，基道爾代表人的軀殼，寶軍代表靈魂(小我，生命我)，獅子國代表心，蓮花公主代表神明(世界靈魂，大我，至上我)，鸚鵡代表師父，龍女代表世俗的羈絆，杰登代表邪門歪道，阿拉烏丁代表幻境。

后人據此便認為詩篇是在宣傳伊斯蘭教“蘇菲”派教義。詩里每個人物都是一種符號或象征，靈魂存在于軀殼之中，通過外界的痛苦磨難，靈魂便可以與神明結合在一起。神明存在于心，要在師父的指引下，清除邪門歪道，脫離幻境，掙脫世俗的羈絆，才能達到靈魂和神明的最后統一。這種說法看起來頗為牽強附會，但是個別地方也很符合加耶西的宗教思想。

長詩在藝術手法上，對山光水色的描繪相當細致，對人物內心的刻畫也入木三分，相當感人。其中借景抒情的“十二月歌”寫得纏綿哀婉，深受后人推崇。“十二月歌”原本流行民間，加耶西予以加工改造，使其別具韻味，又返回民間，為人們所傳誦。其中“八月”和“冬天”兩節，尤為凄楚動人。“涼秋八月使人愁，茫茫黑夜如何度?夫君遠行樓凄涼，床如毒蛇把我傷，扶著床沿獨自眠，眼裂心碎上黃泉。”“冬天晝短夜正長，無邊苦痛實難忘。思婦離愁如長夜，好似油燈燃天亮。”這些句子深深傾訴了離愁之苦。“黑蜂和烏鴉，去告我夫君。說我遭火焚，黑煙熏你身”，更是將思婦心焦如焚的情緒描繪得頗為獨特，充滿奇妙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