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子鮑禮于國人

（文公十六年）

【題解】

從朝代的革新，歷史的變遷中不難看出，“國人”在國家的政治生活和軍事行動中，往往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本篇所述即是發生在宋國的一起與國人向背有關的國君廢立事。

【原文】

宋公子鮑禮于國人，宋饑[25]，竭其粟而貸之[26]。年自七十以上，無不饋詒也[27]，時加羞珍異[28]。無日不數于六卿之門[29]，國之才人，無不事也[30]，親自桓以下[31]，無不恤也。公子鮑美而艷，襄夫人欲通之，而不可，夫人助之施。昭公無道，國人奉公子鮑以因夫人。

【注釋】

[25]饑：災荒，兇歲歉收。

[26]貸：借出。

[27]詒（yì）：同貽，送給。

[28]時：四時（春夏秋冬）。羞：進。

[29]數（shuò）：屢次，頻繁。

[30]事：事奉。

[31]親：親族。桓以下：指桓公、襄公、成公祖孫三代的子孫。桓，宋桓公，公子鮑的曾祖父。

【譯文】

宋國的公子鮑對國人以禮相待，宋國發生饑荒的時候，他把全部的糧食施舍給國人。對年紀在七十歲以上的，沒有不送東西的，還根據時令加送珍貴食品。沒有一天不頻繁地拜訪六卿。對國內有才能的人，沒有不加侍奉的；對親屬中從桓公以下的子孫，沒有不加體恤的。公子鮑漂亮而且艷麗，宋襄公夫人想和他私通，公子鮑不肯，襄公夫人就幫助他施舍。宋昭公無道，國內的人們都由于襄公夫人的關系而擁護公子鮑。

【原文】

于是華元為右師[32]，公孫友為左師，華耦為司馬，鱗魚雚為司徒，蕩意諸為司城，公子朝為司寇。初，司城蕩卒，公孫壽辭司城，請使意諸為之。既而告人曰：“君無道，吾官近，懼及焉。棄官則族無所庇。子，身之貳也，姑紓死焉[33]。雖亡子，猶不亡族。”既[34]，夫人將使公田孟諸而殺之[35]。公知之，盡以寶行。蕩意諸曰：“盍適諸侯？”

【注釋】

[32]于是：當時，其時。

[33]紓：緩。

[34]既：不久以后。

[35]田：打獵。孟諸：宋國境內澤藪名，在今河南商丘東北、虞城西北。

【譯文】

當時，華元做右師，公孫友做左師，華耦做司馬、鱗魚雚做司徒，蕩意諸做司城，公子朝做司寇。當初，司城蕩死了，公孫壽辭掉司城的官職，請求讓蕩意諸擔任。后來告訴別人說：“國君無道，我的官位接近國君，很怕引禍上身。如果放棄官職，家族就無所庇護。兒子，是我的代表，姑且讓我晚點死去。這樣，雖然喪失兒子，還不至于喪失家族。”不久，襄公夫人準備派人在宋昭公于孟諸打獵時殺死他。宋昭公知道此事以后，帶上了全部珍寶出行。蕩意諸說：“何不到諸侯那里去？”

【原文】

公曰：“不能其大夫至于君祖母以及國人[36]，諸侯誰納我[37]？且既為人君，而又為人臣[38]，不如死。”盡以其寶賜左右以使行。夫人使謂司城去公[39]，對曰：“臣之而逃其難，若后君何[40]？”

【注釋】

[36]不能：不相容，不和睦。君祖母：宋昭公把襄夫人當作嫡祖母的尊稱。

[37]納：接納。

[38]為人臣：指逃亡到別的諸侯國去身份將不再是君，只能做別國國君的臣子。

[39]去公：離開宋昭公。

[40]若后君何：對下一任國君怎么面對。

【譯文】

宋昭公說：“如果得不到自己的大夫還有君祖母以及人們的信任，諸侯誰又肯接納我？而且已經做了別人的君主，再去做別人的臣下，不如死了好。”宋昭公把他的珍寶全部賜給左右隨行人員，讓他們離去。襄公夫人派人告訴司城蕩意諸離開宋昭公，司城回答說：“做他的臣下，而又逃避他的禍難，又怎么面對以后的國君呢？”

【原文】

冬十一月甲寅，宋昭公將田孟諸，未至，夫人王姬使帥甸攻而殺之[41]。蕩意諸死之[42]。書曰：“宋人弒其君杵臼。”君無道也。文公即位，使母弟須為司城[43]。華耦卒，而使蕩虺為司馬。

【注釋】

[41]帥甸：即甸師，周代官名。

[42]死之：從之而死。

[43]母弟：同母弟。

【譯文】

冬季十一月二十二日，宋昭公準備到孟諸打獵，還沒有到達，襄公夫人王姬派遣帥甸進攻并殺死了他，蕩意諸為此死了。《春秋》記載說“宋人殺了他們的國君”，這是由于國君無道。宋文公即位，派同母弟做了司城。華耦死后，派蕩虺擔任司馬。

【評析】

本篇所寫昭公被殺、文公繼位，表面上是襄公夫人在操縱，但真正起決定作用的，還是國人之向背。

宋昭公是宋襄公的孫子、宋成公的兒子。宋成公一死，宋昭公就急于排除異己，造成貴族之間的互相殘殺。宋成公的生母早逝，宋襄公又娶了個繼室，是周襄王之姐、王室之女。襄公夫人不是昭公之父的生身母親，所以昭公對她常有禮數不到之處。襄夫人對昭公的失禮極為不滿，并借他人之手，殺了昭公的親信大司馬公孫卯等多人。

昭公在位9年之中，荒淫無道，對黎民百姓的困苦生活更是不管不問，國人對他深感失望。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宋昭公的庶弟公子鮑，在全國發生饑荒的情況下把自己的糧食全部拿出來接濟貧困的百姓，在百姓中樹立了很好的威信，得到大家的稱頌。一個昏庸無道，置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一個樂善好施急人民之所急，解人民之困苦。人心向背既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