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王盡美

其實，這些年

你并沒有離開這里

你不過是到外面的世界

去走一走，看一看

去看看自己的戰友

去看看農田里小麥和玉米的長勢

有時你也會回到大北杏村后的那家小酒館

再去聽一聽那些曾經的故事

真的，這些年

你并沒有離開這里

每年都有無數人從四面八方遠道而來

看你

月牙泉邊的這座二層小樓

曾經是這周圍的制高點

而今，站在二樓的平臺上

我依然聽到那東去的流水聲

滔滔不息

我走下小樓，走出小園的門口

正看見你和你的戰友

兩個穿著長袍的年輕書生

風塵仆仆從外面回來

大胡子

其實，這本薄薄的只有56頁的書

再普通不過

普通的就像是一本小學生的識字課本

只是村民們都沒有見過外國人

連支書劉良才也不知道

這個印在書皮上的人是誰

是哪里人

叫什么名字

在一次農民夜校的課堂上

一位村民看著這本書的書皮脫口說了一句

“是一個大胡子洋人”

從此，“大胡子”就成了書皮上這個人的名字

劉良才讀了不到三年私塾

但他還是把這本大胡子的書

逐字逐句讀了下來

然后，他又在用被子擋住窗戶的屋子里

整夜整夜向村民們講解

在聽了支書劉良才的講解以后

村民們才明白了為什么要革命

村民們都說，這個大胡子說得有理

照他說的做，準沒錯

跟著大胡子不受氣，有飯吃

而今，走在劉集的街道上

隨便和哪一個村民聊起

他們都會和你聊起大胡子的故事

其實，他們都沒有見過大胡子

但聊起他來

就像是聊起他們的鄰居

或者家里的一口人

共同的名字

從那些發黃的紙頁里

浮現出一個個饑餓的面孔

我不認識他們

我只能從那些模糊的字跡中

一個一個仔細地辨認著他們的名字

那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名字

普通的就像是田野里的一棵巴根草

盧翠秀 劉榮芹 劉太源

李桂蘭 孟慶友 王厚文 紀善然

馬桂英 許世彬 吳正范……

我打開筆記本一個一個地記錄著

有許多名字已經無法辨認

還有一些紙張殘缺不全

一名工作人員對我說

其實，記住他們的名字很簡單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

——建國前老黨員

一枚生銹的彈頭

我知道

這是一枚彈頭

一枚銹跡斑斑的彈頭

盡管它已經繡得不成樣子

我想把這枚彈頭帶走

我要把它還原成一塊鐵

一塊普普通通的鐵

然后

我就把它還原成一把普普通通的鐮刀

或者一把普普通通的錘頭

我不知道射出它的是一支什么槍

我還要把那支槍的槍柄

還原成一棵樹

一棵長滿了麥穗的田野上的

普普通通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