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劇《杜十娘》(片段)

原作：明·馮夢龍　導演：劉保毅

【劇中角色】

杜十娘：女,煙花女子

李　甲：男,富家子弟

孫　富：男,鹽商

李　甲：(痛苦地)十娘啊十娘,你可不要怨我呀!這實在是天理人情所逼,決不是我誠心學那負義的王魁呀!

(風聲大作)

(音樂——渲染著一種幽怨不安的情緒；風聲、水浪擊船聲)

杜十娘：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盡時,此情綿綿無絕期。讓天上的明月作證,見證我和公子永不變的真情。都這個時候了,公子怎么還不回來呀?……啊,好像公子的腳步聲……是,是他回來了。

(推開船艙門聲；狂風吹動窗欞聲)

杜十娘：公子,你可回來了。

李　甲：回來了。

杜十娘：天都這么晚了,怎么談得這么久啊?

李　甲：我們有事商量,談得投機,不覺時間晚了。

杜十娘：我看公子面色蒼白,是不是酒喝多了?公子,上床躺一下吧。

(倒茶聲)

杜十娘：來,喝杯濃茶,解解酒。

李　甲：不,不用。我,我心里難過。

杜十娘：怎么,你難過什么?

李　甲：今天,我……

杜十娘：你怎么啦?公子,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啦?

李　甲：沒,沒什么。

杜十娘：公子今晚回來,神色憂郁、情緒不寧,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情?公子說出來,也好叫我放心哪!

李　甲：十娘,我……

杜十娘：公子,你怎么啦?你有什么難處跟我說,我也好為你分憂啊!咱們好容易離開京都以圖百年歡笑,有什么事使你心里排解不開啦?

李　甲：十娘,我,我待你一向總是真心誠意的吧?

杜十娘：你說這個干什么?

李　甲：沒什么。

杜十娘：公子,咱們已經相好兩年,經過了多少艱難波折才有了今天。夫妻之間,生死相共,有什么話不能直說呢?

李　甲：十娘,你,你不恨我吧?

杜十娘：你說吧。

李　甲：十娘,事到臨頭,如今也不能不說。你我兩載交好,情深義重,本想與你偕老白頭……可我們李家,世居官宦,父親禮法森嚴。把你帶回家去,父親要是固執不允又如何安頓?萬一父親震怒,把我也驅逐出家門,你我浪蕩天涯,那便如何得了啊?

杜十娘：公子,你,你怎么啦?昨天不是說,我可以先寄居蘇州嗎?

李　甲：那也不是長遠之計。

杜十娘：公子,那,那你怎么打算?

李　甲：日間蒙孫仁兄邀請,談及此事。我思忖再三,難以安排。孫仁兄倒是說……

杜十娘：那位孫相公又怎么說?

李　甲：他說我忙中有錯,如今后悔不遲。他看我有些猶豫,勸我與你商量,你若是答應,他愿意舍千金,聘你過去……

杜十娘：(好似晴天霹靂)啊?

(茶杯摔碎聲；風卷浪濤聲；十娘飲泣聲)

李　甲：十娘……

(音樂——無限怨憤)

杜十娘：(顫抖地)公子。你,你答應了嗎?

李　甲：我,我實在情不能舍、心中難過啊!

杜十娘：這位孫公子出了這么個好主意……

李　甲：孫富是新安縣的鹽商,少年風流,家資富有。你若是隨他去,也不會太委屈了你呀!

杜十娘：你看,這是個好辦法嗎?

李　甲：十娘,這天理人情不容,我也沒有什么辦法。

杜十娘：(戰戰兢兢地)公子,你,你剛才這些話,是不是怕我三心二意,從良不實,故意拿這套話試探我的心事?

李　甲：十娘,這樣的事,豈能兒戲?

(音樂——渲染著悲憤的情緒,突然停頓)

杜十娘：(自語)若是告訴他,我的描金箱內藏有百寶,價值豈止萬金?他也許會回心轉意的……不,不,這種負義絕情、狠毒心腸的人,將來還是要將我拋棄的……(一陣痛楚的苦笑,變為激憤的冷笑)哈哈……好哇,好個兩全之策。公子你可以攜千金返回家鄉,我又能嫁一個富商人家。這真是發乎情、止乎理,是再好也不過了。這就是你們的天理人情,哈哈哈……

李　甲：十娘,十娘,十娘,我到死也忘不了你呀!你可不要怪我呀!

杜十娘：我怎么能怪你啊?只怪我自己的眼睛。好,你去睡吧,明天叫孫公子一面交銀子,你一面交人。

李　甲：十娘,你、你要做什么?

杜十娘：我要梳妝打扮。明天是我迎新送舊的日子。

(風聲、水浪聲,遠處打更聲；音樂——如泣如訴)

杜十娘：(音樂聲中緩緩的獨白)我要梳妝打扮,我要送舊迎新。(凄楚地笑)鏡子里的杜十娘,你是那么年輕美麗。你的臉面如春風里的桃花,可你的遭遇比桃花還薄。你這一對眼睛,如秋水一般明澈,可你卻看錯了人,看錯了人。天哪,天哪,我的命多苦呀!我年幼父母早亡,墮落煙花,白天黑夜,供人玩弄。我心里滿是苦,臉上卻要強作笑。我本想脫離這無邊的苦海,選一知己從良,選來選去,卻選上了這樣一個人。我真沒有看透這樣多情多才的人,藏著的是一顆絕情寡義的心。天哪,叫我還能相信誰?相信誰呢?如今我這滿腔的希望都被狂風吹散,我這心中的火焰都被暴雨熄滅……(哭泣)蒼天哪,天地這樣廣闊,難道就沒有我杜十娘咫尺存身之地嗎?……是天理人情逼我屈辱地活著,可我不愿意這樣地活著。讓我迎新送舊?我真的要迎新送舊了!

(打更的梆聲、鑼聲；音樂揚起)

〔解說〕　十娘頭上戴著耀眼的珠翠,身上穿著繡花衣裙,光彩照人。她走出船艙,站在船頭,望著波濤洶涌的江水,迎著金光燦爛的朝陽。

李　甲：十娘,十娘,時間不早了。你的東西已經抬了過去,你……你就過船去吧。

杜十娘：李公子,你我夫妻一場,如今彼此分手,你真的連句話也沒有嗎?

李　甲：我……

杜十娘：我倒有句話問你,想當初你我海誓山盟,情深義重,何等恩愛,如今一旦分手,便是天上地下相見無日。以后回想起來,你,你不后悔嗎?

李　甲：唉,這木已成舟,還說這些做什么呢?

杜十娘：木已成舟?木……已成舟……好,走吧!

(風浪聲；腳步聲)

孫　富：(高興地招呼)這位就是杜十娘吧?在下孫富這里有禮。

杜十娘：你就是孫公子?多謝您的大才,給李公子出了這么個好主意。

孫　富：哈哈……見笑啦。請娘子快快過船來吧。

杜十娘：孫公子,銀子可曾交過?

孫　富：銀子已經抬過來了。

杜十娘：是多少?

孫　富：白銀一千兩。

杜十娘：李公子,不少嗎?

李　甲：噢……

孫　富：噢,足色官銀,分毫不少。

杜十娘：李公子,這一千兩銀子你可要查點清楚啊。

李　甲：十娘,你……

孫　富：娘子,快過船來吧。

杜十娘：等一等。李公子,請把我那描金小箱子取來。

李　甲：取來何用?

杜十娘：里面還有公子的信件、路條,我全給你。

李　甲：好,我去取來。

(風聲擊船板聲；走步聲；擱放箱子聲)

李　甲：十娘,描金箱取來了。

杜十娘：李公子,你可知道這描金箱內有什么東西?

李　甲：我不知道。

杜十娘：事到如今,不妨對你說明。我流落風塵多年,身邊稍有積蓄。出院之時姐妹們也多有饋贈。箱內藏有百寶,價值豈止萬金?我本意以此珍寶來潤色公子的行裝,回家后婉言請求父母將我收留。就是粗茶淡飯,我也死而無憾。誰知你公子相愛不深,中途見棄,把我一片真心付與流水。我現在開箱獻寶,表一表我的衷腸。這“百寶箱”做一個憑證,知道我杜十娘不負公子,是你李甲有眼無珠,見利忘義。

(開箱聲)

杜十娘：你看,這是什么?

李　甲：啊!

孫　富：哎呀,這么多的寶石。

杜十娘：(厲聲)孫富,你見過這古玉、紫金沒有?這,可值一千兩銀子?

孫　富：何止一千。娘子,收好,收好。

(寶石、玉器投水聲)

孫　富：哎呀!娘子,你怎么扔下江去?可惜,可惜呀!

杜十娘：(叫住孫富)這東西沒有和我一起賣給你。李甲,你看這是什么?

孫　富：好大的夜明珠呀!娘子,娘子,你可千萬不要再扔,不要再扔了!今天風急浪大,沒有辦法打撈,這是無價之寶呀!哎,哎,哎……

(珠寶投水聲)

孫　富：哎——呀!娘子,娘子,不要再扔了,不要再扔了。你不要理會,不要理會李甲那個小人。

李　甲：十娘,十娘,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實在錯了。

杜十娘：李公子,你,你錯遲了。李甲,你、你這薄情的王魁竟這樣絕情負義,把我賣了!你、你辜負了我杜十娘一片苦心哪……

(悲愴的音樂)

杜十娘：(呼喊)蒼天哪,蒼天!讓我杜十娘這一片真心、滿腔癡情和我這無價的百寶箱,都隨著這滾滾的江流一起去吧!

李　甲：十娘!

(濁浪滔天；悲壯的音樂揚起)

〔解說〕　(深沉地)惡風惡雨緊相逼,人世艱險少真情。十娘抱恨投江死,留得清白萬世名。

訓練提示

這是一部古典題材的廣播劇。劇中表現了聰慧、美麗的煙花女子杜十娘一心想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幸福,沒想到選中的如意郎君李甲卻是個怯懦薄情的小人,他怕家人反對,竟將杜十娘賣給了鹽商換了銀子想獨自回家。一往情深的杜十娘悲痛欲絕、萬念俱灰,她在哀嘆自己的命運之后盛裝艷抹,就在對方迎親的時刻,打開自己積蓄多年的“百寶箱”將一件件珠寶投入江中,最后自己也投江自盡,以此控訴那個社會和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所選片段是本劇的后半部分。

1.應表現出杜十娘對李甲的情感態度變化：由柔情蜜意變為嬉笑怒罵,并且人前人后兩種風貌。

2.應表現出劇中李甲既對杜十娘不舍,又怕家里不容,自己無力抗爭(在孫富的分析勸誘與甜言蜜語之下,以為自己尚給杜十娘一個相對不錯的歸宿),于是面對杜十娘難以啟齒、欲言又止、自覺理虧的矛盾心理。所以,對李甲不能簡單化地處理為一般的見利忘義的小人,這樣,人物形象才豐滿。

3.演播中還要糅合古典戲劇的臺詞韻味,但要有度地把握,以自然表達為主。

4.注意處理杜十娘“內心獨白”和最后“痛斥李甲”的兩段重點臺詞：前者悲凄傷感,后者悲痛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