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日本] 松谷美代子·太陽公公生病了》鑒賞

[日本] 松谷美代子

早晨，小惠子醒來，覺得奇怪： 天該亮了，可是四周仍一片昏暗。她從窗口向天空望去，只見滿天烏云翻滾。已是5月份了，小冰雹卻一個勁噼噼啪啪地從天空中掉下來。小惠子冷得直打顫，趕緊從衣柜里翻出大棉襖裹在身上。

這時，電視機正在播送緊急氣象預報：“今天凌晨，太陽生病了。據(jù)宇宙健康站報道，對太陽的病，不可樂觀。”

“太陽公公怎么啦?發(fā)高燒嗎?”

小惠子說著，又一次抬頭仰望天空，不知什么時候，天空已變成一只沾滿煤灰的貓臉，正瞧著小惠子。她心里想，“一定是那只很壞很壞的貓，跑到太陽公公那兒，使太陽公公得病了。我必須消滅這只貓，替太陽公公治好病。”說著小惠子穿上長筒靴，肩扛一把掃帚走出屋去。

路上，她碰到一群“嘰嘰”驚慌亂叫的小雞。

“喂!小雞，小雞，你們怎么啦?”

“天又黑又冷，可受不了啦。嘰嘰。”小雞嘰嘰喳喳地回答。

“惠子姑娘，天怎么這么暗呢?”

“一只滿身煤灰的惡貓跑到天上去了，就是他，讓太陽公公得病了。這只惡貓，還喵喵叫呢。我現(xiàn)在正要上天，用這個東西去消滅他呢。”小惠子揮舞起掃帚給小雞看。

小雞們拍打著翅膀，嘰嘰喳喳地嚷起來：“我們也一起去好嗎?嘰、嘰、嘰。”

說著連忙跑回家，每人扛來一把雞毛撣子，和小惠子一起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fā)了。

沒走多少路，黑暗中傳來了一聲悲傷的哭聲“哞——”

“誰啊?誰在哭?”

“是我。我是一頭母牛，哞——”母牛悲痛地說。

“你快過來。”于是一頭黑白花斑的牛從漆黑原野深處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一雙大眼浸滿了淚水。

“蘋果花黑得凋謝了，綠草黑得枯萎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要哭，老牛。那是因為太陽公公生病了。”

“什么?太陽公公病了?那可了不得了，我要把我的乳汁給它喝。讓它喝上我的乳汁，病馬上就會好的。”

“是一只惡貓跑到天上弄得太陽公公得病的。我們現(xiàn)在就去消滅他。”小惠子又舞了舞手中的掃帚。一群小雞也搖動著雞毛撣子，嘰嘰喳喳地叫道：“我們也是為這個去的，嘰嘰。”

老牛聽了，豎起牛角說：“我也跟你們一塊去，哞——”

這樣，小惠子、小雞、老牛一起上路了。

四周越來越黑了。老牛就讓小雞坐在自己背上往前走。突然，前方出現(xiàn)一道綠光，就像綠寶石的火球一樣。兩只火球并排滾了過來。

“啊，那是什么東西?”

惠子剛要開口問，火球嘩地一下躥到空中，突然消失了。

“咦，不見了。啊，又來了!”

火球突然出現(xiàn)在離惠子不遠的前方，像一只被風吹著的紙球，直打轉(zhuǎn)轉(zhuǎn)。

“喂，火球，快停下來!要不，我就要用掃帚把你掃掉了。”小惠子命令道。

火球一下子停住轉(zhuǎn)動，故意害怕似的說：“啊呀呀，可怕，可怕，喵——請問各位聚在一起，準備上哪兒去啊?”

啊，原來那兩只火球，是黑貓的一雙眼睛。再仔細一看，那只貓除眼睛外全身一片烏黑。

“你這個壞貓，瞧!把小雞們嚇得直打哆嗦。告訴你，我們是到太陽公公那里，趕走你的伙伴呢。”

“噢。可是我的伙伴卻沒有到天上去啊。”

“去了。就是你那伙伴，使得太陽公公生病了。”

“是嗎?有那回事嗎?難道你有什么證據(jù)?”

“證據(jù)?還要什么證據(jù)!”

“真荒唐，沒有證據(jù)，怎么可以這樣斷言呢?”黑貓擺出一副教訓人的樣子。

“不過，既然您對我們貓家族如此懷疑，我可以陪你們走一趟，弄清事實，可是怎樣才能走到太陽公公那兒去呢?”

被他那么一說，小惠子、小雞還有老牛都答不上來。

是啊，怎么才能走到太陽公公那里呢?

黑貓鼻子哼了一聲說：“那么，讓我來打聽一下吧。”

說著他把背朝著路旁的梧桐樹摩擦起來，于是，叭叭叭地冒出火花。貓又豎起尾巴，像一根天線，傳來了收音機的廣播聲。廣播員在播送新聞：“下面臨時播送新聞。太陽的病，越來越壞。許多載著醫(yī)生的宇宙飛船正朝太陽飛去，但是怎么也無法靠近它。事態(tài)相當嚴重……”

貓骨碌一下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于是，換了個電臺：“……地球上的人已發(fā)射了宇宙飛船，但是靠飛船不可能到達太陽那里。要想去太陽那兒，只有一條路可行。”

“嘰嘰，什么路呢?”小雞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這唯一的道路，就是先到童話森林，找到可以長到天上的豌豆種子。遺憾的是，這童話森林至今還未被發(fā)現(xiàn)。因此連這唯一的道路也沒有指望了。”播音員繼續(xù)播送著。

“這童話森林到底在哪兒呢?”貓歪著腦袋思考。

這時，小惠子突然跳起來說：“啊，我知道了。黑貓，快!快穿上我的長統(tǒng)靴!”惠子腳一蹬，脫掉了靴子。

“讓我穿靴子?多難受啊!”貓雖然不樂意，但還是穿了起來。

“啊!你們瞧!”

剛穿上靴子，貓突然大叫起來。大家一看，也都激動得跳了起來。

原來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雪白雪白的大道。

“啊，就是它。對，這條路一定通向童話森林，讓我們順這條路走吧。”

大家沿著這條雪白雪白的大道，口中數(shù)著“1、 2、 3、 4……”不斷地向前走。當數(shù)到第一百個100時，終于見到一片森林。走近一看，只見入口處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童話森林”四個大字。一只貓頭鷹提著一盞汽燈正在站崗。

“你們是什么人?”貓頭鷹大聲喝道。

“早上好，貓頭鷹先生。我們是為了到太陽公公那兒去，來這里尋找長到天上的豌豆種子。”

“什么早上好，應(yīng)該說晚上好。”貓頭鷹粗暴地說，“太陽已經(jīng)消失了，從今以后一直是黑夜了。嘿嘿嘿，童話森林也變成妖怪森林了。這里根本就沒有什么豌豆種子，嘿嘿嘿。”

“胡說八道。”黑貓不由得火冒心頭，嘩地一下躥上了樹。呼——呼——嘩——嘩——

一場激烈的斗爭開始了。黑貓和貓頭鷹打得難分難解。惠子他們趁機奔進了森林。

林子中，一片昏暗。可怕的狂風呼呼吼叫，四周的綠光時隱時現(xiàn)，使人毛骨悚然。

“快給我一粒豌豆!”小惠子大聲叫了起來。這時周圍同時發(fā)出了令人恐懼的獰笑聲：“哈哈哈哈哈哈。”童話森林已沒有了。這里成了妖怪森林。一個妖魔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啊，可惡的妖怪，嘗嘗掃帚的滋味。”惠子向妖魔揮舞起掃帚。小雞們也不甘落后，嘰嘰喳喳地嚷道：“也嘗嘗撣子的厲害。”舉起雞毛撣子撲打過去。

“哈哈哈，如此大膽，看我如何收拾你們。”妖魔像火花似的跳躍著直向惠子他們撲去。

“啊喲，快來救救我!”惠子不由得驚叫起來。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像降雪似的，一串串雪白雪白的水珠噴射下來，妖怪嚇得一下子逃跑了。

原來那是老牛噴出的奶汁。老牛怒氣沖沖地說：“只要我的乳汁還是白的，童話森林就不會變成妖怪森林。”

這時，一只小雞喘著粗氣，直奔過來。嘴里銜著一粒豌豆。她把豌豆放到小惠子的手中，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找到了，找到了。我在找被妖怪擊落的撣子時，忽然聞到一股香味，一看正是豌豆種子。”

“啊，太好了!太好了!快離開吧!”

大伙返回森林進口處時，黑貓正在貓頭鷹的小汽燈下用爪子洗臉呢。

“喂，黑貓，豌豆找到了。”

“我早就料到了，你們瞧!我把坑都挖好了。”

大家趕緊把豌豆種進坑里，還未掩好土，豆芽就冒了出來，轉(zhuǎn)眼工夫就長大，一直長，一會兒工夫，已穿過云層。好大好高的一棵樹啊!小惠子、小雞、黑貓以及老牛登著葉子階梯，向上爬去。

當數(shù)到九個99999的時候，他們終于來到太陽城下。

“不是說有一只惡貓嗎?”黑貓一邊環(huán)視四方一邊說道。小惠子也緊捏著掃帚觀望四周。然而四周只是翻滾的云，有灰色的，黑色的，還有白色的，根本不見什么惡貓。

“也許在城內(nèi)。”惠子說。

城門緊閉著。大家同時叫道：“太陽公公，您的病怎么樣了?”

沒有人回答，門依然關(guān)得緊緊的。

“小雞，你們身體小，從門縫里鉆進去，先偵察一下情況。”惠子發(fā)布了命令。

“是，嘰嘰。不過，碰到惡貓怎么辦?”小雞有點害怕。

“不用怕，我也和你們一起進去嘛!”黑貓說著麻利地爬上了城門，跳了下去。

小雞們也慌忙從門縫鉆了進去。過了一會兒，一只小雞又慌忙地從門縫里鉆了出來說：“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太陽公公痛苦地呻吟著呢。”

這時，黑貓叫了一聲：“開門來!”大門吱一聲開了。大伙提心吊膽地走近太陽公公身旁。

“太陽公公，您病怎么樣了?”惠子問道。

太陽公公痛苦地答道：“啊喲，我得了一種粘糊病。骯臟的、粘糊糊的東西粘住了我全身，弄得我氣都喘不過來……”

“我們?yōu)槟鍜咔鍜甙伞！崩吓Ｕf。

“那太好了，謝謝了!”太陽公公顯得很高興。

小惠子神氣地說：“正是為了這個，我把掃帚也帶來了。”“我們帶來了雞毛撣子。”小雞也很神氣地搶著說。

大家都動手干了起來。小雞一會兒用撣子撣掉灰塵，一會兒用嘴巴啄下臟物。小惠子呢，用掃帚把那些臟物掃掉。老牛用自己的牛角把云取來，撕成一小塊一小塊。黑貓就用那云塊給太陽公公擦身子。這樣，干了好一陣子，太陽公公開始發(fā)出光芒，真使人眼花繚亂。在太陽公公的光芒照射下，云霧很快散去，天空漸漸晴朗。

太陽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啊!真舒服。太謝謝你們了，最近一段日子，我實在被害苦了。煤灰啦，灰塵啦，還有什么廢氣啦，臟東西直往我身上噴。其中，甚至還有原子彈爆炸的什么蘑菇云霧。”

“那怪氣體、云什么的也是一種貓嗎?”黑貓問。

“貓?不，不。那些都是人搞出來的。”

“黑貓，不要再說了!”老牛制止了黑貓。

“好，先不要談這些吧。怎么樣，現(xiàn)在用我的乳汁代酒祝賀太陽公公恢復健康。然后再考慮用什么辦法對付原子彈爆炸云吧!”

大家劈咧啪啦地鼓起掌來。高高興興地喝完了祝賀酒，又回到地面上。抬頭看看，光芒四射的太陽，正高高地掛在晴朗的藍天上呢，小惠子不由得露出了笑臉。

(李道榮譯)

松谷美代子對民間文學很有研究，她的童話多是民間口頭文學精華與獨特的藝術(shù)幻想的融合。《太陽公公生病了》表現(xiàn)的是環(huán)境污染的危害，這個題材在低幼童話中是不常見的，要寫得淺顯易懂存在一定的難度。這里，松谷美代子把傳統(tǒng)的民間故事框架結(jié)構(gòu)加以改造，用來表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題材，二者結(jié)合得不露斧鑿之痕。

《太陽公公生病了》采用的是我們稱之為“小雞報仇型”的童話類型結(jié)構(gòu)，即： 一組弱小或不大為人重視的動植物聯(lián)合起來，互相配合，懲罰了它們的仇人。這種類型結(jié)構(gòu)在中外民間童話中被經(jīng)常使用，它的簡單的、意義鮮明的人物形象以及層層遞進的情節(jié)和特有的同仇敵愾的氛圍渲染，都很適合低幼兒童的欣賞習慣和思維方式。

作者是這樣對它進行改造的： 早晨，天空變得像一只沾滿煤灰的貓臉，氣象預報說，太陽生病了。小惠子認為，一定是那只很壞的貓跑到太陽公公那兒，讓太陽公公生了病。于是她要去消滅惡貓。一路上，她碰到一群小雞、一頭母牛、一只黑貓，結(jié)伴而行。這之前，作者嚴格地依照民間故事的傳統(tǒng)表現(xiàn)方法結(jié)構(gòu)故事，可是在接下來的敘述中，作者卻拋棄了傳統(tǒng)的表現(xiàn)方法，沒有讓小惠子們較為順利地找到惡貓，而是加入了自己的文學構(gòu)思。她把尋找的過程設(shè)計得更為艱辛，寫得波瀾起伏、繪影繪聲。先是大家不知道怎樣才能到太陽公公那里去，陷入了茫然，接著讓黑貓神奇地接收到了電臺播送的新聞，獲得了只有找到童話森林里的豌豆種子，才能上天的信息，又讓聰明的小惠子發(fā)現(xiàn)了通往童話森林的道路。在童話森林中，小惠子們與妖怪展開了一場惡戰(zhàn)，奪取了豌豆種子，爬到了天上。到了天上后，作者獨運匠心，讓這群復仇者大失所望，沒有找到惡貓，卻發(fā)現(xiàn)了太陽公公生病的真正原因。這個結(jié)局與傳統(tǒng)的復仇后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又不同。作者根據(jù)內(nèi)容發(fā)展的需要，直到文章的最后才揭示出那個貫穿全文、吸引孩子們讀下去的謎底，那就是，人類自己制造出的煤灰、灰塵、原子彈產(chǎn)生的蘑菇云使太陽公公生病了。這使孩子們于不知不覺中明白了環(huán)境污染會給人類造成危害的道理。這個結(jié)尾設(shè)計得很巧妙。

《太陽公公生病了》既依據(jù)傳統(tǒng)又不拘泥于傳統(tǒng)。這不僅僅表現(xiàn)在結(jié)構(gòu)上，作者還用生動的細節(jié)描寫和環(huán)境描寫充實作品，使它與民間故事相比更為血肉豐滿和更具文學意味。如路遇黑貓的描寫就極為生動形象，極富動感和神秘感，能強烈地感染小讀者。

此外，作者對被污染后的天空，對童話森林，對太陽城的經(jīng)歷等都有類似精彩的描寫。還運用奇特的想象把傳統(tǒng)故事寫得富于現(xiàn)代色彩。她寫黑貓打聽去太陽公公那兒的路，使黑貓具有收音機的功能：

說著他把背朝著路旁的梧桐樹摩擦起來，于是，叭叭叭地冒出火花。貓又豎起尾巴，像一根天線，傳來了收音機的廣播聲。

……

貓骨碌一下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于是，換了個電臺……

把傳統(tǒng)童話人物與收音機、宇宙飛船等現(xiàn)代科技成果融為一體予以表現(xiàn)，使這篇童話具有了新鮮感與現(xiàn)代感。這想象夠奇的了。

《太陽公公生病了》還把力氣花在結(jié)構(gòu)一個緊張動人的故事上，情節(jié)頗有趣味。作者很會制造懸念。太陽公公生病了，它生的是什么病，這是一個貫穿首尾的大的懸念。在由此而引發(fā)的小惠子們的一連串營救行動中，作者又設(shè)置了一些小的懸念，如怎樣才能走到太陽公公那兒去，如何找到童話森林等等。懸念的設(shè)置增加了故事情節(jié)的緊張性與曲折性，緊緊地扣住了小讀者的心。環(huán)境氣氛的渲染是使故事緊張動人的又一因素。黑貓出現(xiàn)的描寫、童話森林中可怕氣氛的渲染、黑貓和貓頭鷹的戰(zhàn)斗、小惠子們與妖怪的群斗……都使故事變得引人入勝，聽起來欲罷不能。

(巢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