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銅仙人辭漢歌[1]

李賀

【原文】

茂陵劉郎秋風客[2]，夜聞馬嘶曉無跡。

畫欄[3]桂樹懸秋香，三十六宮土花碧[4]。

魏官牽車指千里[5]，東關酸風射眸子[6]。

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7]。

衰蘭送客咸陽道[8]，天若有情天亦老。

攜盤[9]獨出月荒涼，渭城[10]已遠波聲小。

【注釋】

[1]金銅仙人辭漢：漢武帝劉徹曾經在長安建章宮前建造神明臺，上面有銅鑄的仙人，“高二十丈，大十圍”，仙人手里托著承露盤以儲露水。武帝將露水與玉屑和著喝下，以求長生。魏明帝景初元年（237年），仙人被拆下運往洛陽，因太重未能成功。相傳金銅仙人被拆時流淚。

[2]茂陵：漢武帝陵墓，在今陜西興平縣東北。劉郎：指劉徹。秋風客：秋風中的過客。

[3]畫欄：繪有花紋圖案的欄桿。

[4]三十六宮：漢代長安有宮殿三十六所。土花：苔蘚。

[5]魏官牽車：指魏官引車向洛陽之事。

[6]魏官牽車：指魏官引車向洛陽之事。

[7]君：指劉徹。鉛水：金銅仙人的眼淚。

[8]衰蘭送客：秋蘭已老，故稱衰蘭。客：指銅人。咸陽道：此指長安城外的道路。咸陽：秦都城名，漢改為渭城縣，離長安不遠，故代指長安。

[9]盤：露盤。

[10]渭城：秦都咸陽，代指長安。波聲：指渭水的波濤聲。渭城在渭水北岸。

【作者】

李賀（790～816年），唐代詩人。字長吉，福昌（今河南宜陽西）人。唐皇室遠支，家世早已沒落，生活困頓，仕途偃蹇。曾官奉禮郎。因避家諱，被迫不得應進士科考試。早歲即工詩，見知于韓愈、皇甫湜，并和沈亞之友善，死時僅二十六歲。其詩長于樂府，多表現政治上不得意的悲憤。善于熔鑄詞采，馳騁想像，運用神話傳說，創造出新奇瑰麗的詩境，在詩史上獨樹一幟，嚴羽《滄浪詩話》稱為“李長吉體”。有些作品情調陰郁低沉，語言過于雕琢。有《昌谷集》。

【賞析】

唐憲宗元和八年（813年）李賀因病辭去奉禮郎職務，這首詩大約是離京赴洛陽途中所作。當時唐帝國國運日衰，藩鎮割據，兵禍迭起，民不聊生。“唐諸王孫”的貴族之裔也早已沒落衰微，詩人報國無門，處處碰壁。在詩歌中，作者借金銅仙人辭漢的歷史故事，抒發離開京都時的悲思，于其中寄托了濃郁的興亡之感、家國之痛和身世之悲。它設想奇特，而又深沉感人；形象鮮明，而又變幻多姿；詞句奇峭，而又妥帖綿密：是李賀的代表作品之一。特別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已成為傳誦千古的名句。

全詩可分為三個層次。前兩聯是第一個層次，借金銅仙人的“觀感”，慨嘆韶華易逝，人生短暫，盛衰無常。漢武帝當年求仙煉丹，希望長生不老，但卻只能像秋風中的落葉一樣，飄然長逝。一個“客”字，道出了作者心中的萬千傷感之情。中間兩聯為第二個層次，表現金銅仙人離漢時的凄楚。作者用擬人化手法，將自己的感情融注在描寫對象之中，亡國之痛、移徙之悲躍然而出。末兩聯為第三個層次，寫金銅仙人出城后途中的情景。“衰蘭”一句，既是敘事，也是抒情；既是寫物，也是寫人。“天若有情”一句，意境遼遠，感情深沉，昔人以為“奇絕無對”。末聯進一步描述了金銅仙人恨別傷離的情懷。

李賀人稱“詩鬼”，嘔心為詩。冷、艷、奇、險，是人們對其詩歌風格的評價。這首詩想象力豐富，設喻奇警，感情豐沛，充滿了悲愴、凄涼的韻味。